周日,突然接到一个的电话,多年未曾谋面的、我高一时的班长要邀我吃午饭。
大高个,四方脸,嘴角总是洋溢着一丝微笑,声若洪钟,这就是我对他的形象的基本记忆。走入他说的饭店的时候,我突然有点担心,这么一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,会不会变成成了年的、麻木冷漠的闰土的模样。
进了他说的一个有着很雅致名字的房间,坐在桌旁的他立即迎了上来,两个男人夸张似地拥抱一下,彼此审视。他没有太大的变化,只是脸上多了些沧桑,西服笔挺的倒很合身,只是好像不大穿,不时扣了扣子又解了,然后再扣,最后干脆脱了搭在椅子后背上。我呢,在他眼里也变化不大,只是比过去丰满了许多,令他欣喜地还保持着几分书卷气。我见他的第一句话是:“班长,好样的!”他的第一句话是:“没专门搞文字工作,可惜了!”然后就着小酒小菜,说着许多只有我们自己懂的话,一些小秘密,一些少年时青涩的记忆。
他是我高中一年级的同窗,而且是同桌,而且是班长,而且住同一个寝室,我们除了学习,有着说不完的共同语言。他,热心公益,总是组织同学把教室寝室打扫地明窗净几、一尘不染,同学们都尊敬地叫他班长,而不直接叫他的名字。我呢,因为在本地报纸发了一篇千字散文《我的家乡有一条小河》,而被同学戏称作家了。偶尔谈起将来的路,我觉得从政才能发挥他的优势,他觉得创作才能发挥我的特长,我们也是这样认为自己的。
然而,由于他父亲得了很重很重的病,因为要花很多钱,实在供不起他上学了,他就在将要升入高二的时候辍学了。辍学前,他曾经在班主任的默许下、晚自习请假卖过几天冰糕,练过几天摊,终于无济于事。他卖冰糕并没有告诉我,我是一次上晚自习的路上听到他的叫卖声的,这个叫卖声曾经深深刺痛了我,以致我再也不敢从那个路口过了,直到他辍学很久。
他的辍学,对我和同学来说还是很突然的。走时,在校旁的河堤上,他对我的临别赠言是:“希望我以后能在报纸上常常看到你的名字。”我对他的临别赠言是:“振作起来,三十六行,行行出状元,我相信一一定会成为哪一行的状元的!”我们都答应了对方,尽管眼泪花花的,却都笑着。
此后的多年,相互之间便没了音讯。我自己在高中毕业两年后作法院工作,有十年没有搞一篇文学方面的创作,后来断断续续着写几篇文字,但早已没有了当作家的心。有闲的时候,会写几篇与文学沾边的文字,给朋友看,也留给自己看。偶然会想起他,我曾经的班长,挥之不去的是那叫卖冰糕的声音,让我的心中隐隐作痛。有时有公务,会离他的村子很近,那个在我们市最偏远的山区,因为不通车,我曾眺望过几次,但从来没有去过。几年前,他们那里通车了,报纸上说是位村民小组组长带领人克服万难修的。路通后的小山村,有山果和药材可卖,一下子富裕起来。报纸上描述的样子很像是他,但名字不对,疑心是他改了名字,但没有进一步去探究。
终于,我们站在一起,才知道他真的就是那改了名字的村民组长。而他对我的了解远远多于我的了解,原来我的一位朋友就是他的一个表哥,他经常打听我的消息并把他埋在心里。我很庆幸他的变化,这个曾经贫困的上不起学的的农家孩子,已能够给他的孩子提供比较优越的上学条件了。他庆幸我的不变,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耿直,还有几分书卷气在。
我半开玩笑地说:“班长变组长,带几百号人,也算从政了。好好地再干出些名堂!”他却认真地说:“看你写得文章,还有很大进步空间。当不当作家不要紧,让我经常看到你的作品就好了。”中午,我们都醉了。朦胧中,我的朋友、他的表兄把我们各自送了回去。
晚上,很开心,因为他,写下这篇文字作为纪念。